第224章 那日真相(2/2)
凤筠移开视线:“俞伯平日里要操心的事很多,他年纪也大了,往后你少烦他。”
段少允问:“难道俞伯没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昨日在流月居发生了什么?”
凤筠道:“我没问。”
“既然生气,为何不问?”
“都说了没生气!”
凤筠意识到自己的嗓门多少有点大,于是低头去喝茶水。
见她打定了主意不再开口,段少允沉吟片刻,还是将想说的话一股脑吐露出来。
梅玲月以一本琴谱为信物,托人传话给他,说她长姐近日不得皇上宠爱,却将怒火尽数发泄到她身上。
往日长姐和嫡母念及她掌管流月居,与权贵多有往来,又是京城出了名的琴师,给梅家长了些脸面,到底还有些用处,因此许久不曾下狠手搓磨。
如今她被章家搅得整日闭门不出,琴也不弹了,变成了个实在碍眼的存在,因此更无一日安稳日子可过,往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长此以往,怕是也没几日好活了。
于是段少允去见了她。
一是那日在净慈寺,她偷偷跑到林子里拦住他的马,曾给他看过身上的伤痕。
他虽疑心她说“活不下去”有夸大的嫌疑,但总归是担心的。
当年他们于一墙之隔互相扶持着活下来时,他便暗自发誓,要快快成长起来,不再让她时刻活在会被嫡母和几个姐姐折磨死的阴影里。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梅玲月琴艺愈发精进,嫡母等也不再欺凌她,他每每去听琴的时候,都可以亲眼确认她过得很好。
他本以为他是可以放下心的。
可如今看来,梅玲月的苦难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虽气她为虎作伥,帮着婉妃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也确实做到了撒开手去,任由她自己承受个中苦果,但他决做不到任由她堕回童年时的噩梦中,慢慢被折磨致死。
二是有些话,他须得当面跟她说清楚。
只不过昨日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他便知道,她怕是离“被活活打死”还远着呢。
她竟又是骗了他。
他指明这一点,非但没令她心虚愧疚,反而激得她恼羞成怒。
“在你心里,我已是这般不堪了吗?难道你果真想等到我奄奄一息,不久人世的时候,才肯来见我吗?”
察觉到段少允脸色不佳,似是有些不耐烦,又顾忌不远处还有个外人坐在那碍眼,梅玲月忙压下心中憋闷已久的怨怼,用帕子遮住面庞,别过头去擦拭眼泪。
她想屏退旁人,好跟段少允说说心里话,可段少允却说那老头不是外人,让她有话直说。
想到之前俩人独处的时候,她有时也会留青萝在旁边伺候,因此既然他放了话,她也就不再留意那老头了。
她咬咬牙,还是问出了她最在意的问题:最近京城里有关他和凤筠的风言风语,可都是真的?
段少允承认得倒是很痛快。
他不仅将那些流言全认下了,甚至还亲口说他喜欢上了凤筠,要娶她为妻。
梅玲月如遭晴天霹雳,三魂七魄都离了体,自然也全然没注意到,坐在不远处等待的老人家颇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似是欣喜,又似是忧虑。
此时的梅玲月再顾不得旁人,顾不得身边发生的一切。她耳边回荡着他说过的话,每响起一遍就像是在她心上割上一刀。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她人生迄今不过短短十几年,却有一半多的年头都活在他的脉脉注视之下。
她早已习惯了他对她的特殊,习惯了他只为她保留的温柔,习惯了他的有求必应,坚定不渝。
因为过于习惯,所以当面临入宫为妃的机会时,她可以为了更加安稳的高枝,为了不再受他母妃刁难而折损尊严,断然拒绝他的示爱。
但也是因为过于习惯,当她真的意识到自己已然渐渐失去他时,又悔不当初,有苦难言。
更何况,为什么会是凤筠?凭什么是凤筠?
当初围猎之日,就是凤筠出尽了风头,一直缠在皇上身边,才害得她遭了冷遇,被长姐骂作没用的废物。
就因为这凤筠,连她长姐都被皇上冷了好长一段日子。
那时的长姐在皇上面前做什么都是错的,再不复往日得宠时的风光,甚至长姐还担心,是皇上看出了她姐妹二人对凤筠的算计,因此才刻意疏远。
长姐惶惶不可终日,全将怒火发泄到了她身上……
梅玲月越是回想起那段难熬的日子,就越是忿忿难平:
为什么,先是皇上,后是她的允哥哥……
他不是素来最讨厌这种肆意妄为,毫无廉耻可言的女人吗?
不……其实早在他为了凤筠,将章时栋和长姐的两名宫人抓过来与她对峙时,她便该猜到端倪了。
只可惜她过于自信,过于轻视凤筠,竟从未想过他会当真变了心。
她以为他是毫不设防之下突然撞破了她卑劣的一面,一时气急,这才对她发火。
只要她对他诚心悔改,跟他解释清楚自己的不得已,他早晚会回到她身边的。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他竟恼了她那么久,久到她百般相邀,他都绝不肯再见她一面,久到在净慈寺她被他母妃驱逐时,他竟都不曾为她说过一句情。
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无比明晰——
原来他早就对凤筠动了心,哪还顾得上她梅玲月?
于是,无边的不甘与汹涌的恨意吞没了她。
她试图用他与生俱来的高傲的自尊心,来刺痛他,唤回他的清醒:“允哥哥,你果真是疯了……你知不知道,整个京城的人都在看你的笑话?凤筠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吗?她不仅流连春馆,甚至还养了一个小倌!不仅如此,她有意勾引皇上,她分明是……”
她的话果然起到了作用,段少允的脸色愈发阴沉。
可他的回应,更是出乎她的意料,甚至令她感到一阵陌生。
他道:“玲月,你既然对流言了如指掌,那必定也知道,那小倌现下是我替她养着。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好了,你可还有别的事?若无什么要紧事,往后不要轻易弄伤自己,学话本戏文上的做派,写什么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