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上）（1/2）

刚能下地行走，浣衣局就派人来命我收拾东西过去。玉檀忙找了两个太监帮我拿好东西，我让她留下，我自个过去就可以了。她一言不发，固执地跟在我身后。

浣衣局主事太监张千英见我和玉檀一前一后进来，忙起身相迎，我向他请安行礼，他一面笑说：ot不敢当，不敢当。ot一面坦然受了一礼。玉檀一时脸色颇为不快，向张千英草草行了个礼问：ot屋子可安排好了ot

张千英笑道：ot早就安置妥当。ot说完叫了人进来，吩咐领我过去。

ot什么东西架子端得这么快ot玉檀低骂道。我道：ot以前他向我请安，如今我向他请安，都是宫规而已。你一向聪明伶俐反倒连这个理都不明白你若连这都受不了，就赶紧回去吧ot玉檀满脸不喜地盯着前方，不再多言。

我四处打量了下，笑道：ot很干净，也亮堂。ot玉檀打量完四周，冷着脸让人把东西搬进来搁好。她正帮我整理被褥，两个姑娘嘻笑着进来，看到玉檀和我，都敛了笑容，肃容向玉檀请安，玉檀紧走几步上前，一手挽起一个笑道：ot两位姐姐请起，我往日过于懒惰，不怎么到这边走动，看两位姐姐眼熟，可名字却叫不上来。ot

瘦高个，两颊张着几粒雀斑的回道：ot奴婢春桃。ot旁边个头适中，容貌还算秀丽的笑回道：ot奴婢艳萍。ot玉檀拿了两份银子出来，笑说：ot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劳烦二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ot两人推剧一番后，都带笑收了。玉檀笑问：ot这院子里住了多少人ot艳萍笑回道：ot一共四间屋，每屋三人，总共十二人。ot玉檀含着丝笑未语。

艳萍陪笑问：ot姑娘可有什么要帮忙的吗ot玉檀笑说：ot东西都整得差不多了，多谢你。ot说完回身牵着我的手出了屋子，艳萍和春桃俯身相送。玉檀脚刚踏出院门，脸就垮了下来。

我笑说：ot好了，该见的都见了，能打点的也都打点了，回吧ot玉檀闷闷地问：ot姐姐可能习惯以前在家里就不用提了，就是刚入宫时，屋子虽狭小，可也是一人一间。ot我道：ot乾清宫是什么地方浣衣局又是什么地方ot她瘪着嘴道：ot我知道我不该老招姐姐烦心，可我就是忍不住。ot我道：ot我明白，回去吧我也得回去打听一下平日都是什么情形。ot玉檀长叹口气，道：ot那我先回去了，回头再来看姐姐。ot我点点头。她转身离去。

屋内春桃和艳萍正在说话，隐隐听到我和玉檀的名字，不禁脚步放轻，走到窗下，ot玉檀姑娘出手真是大方，我们一年所得也不及她一次赏的。ot声音微尖，这是春桃。声音甜糯的艳萍说：ot人家是万岁爷眼前的人，你我进宫这么多年，就远远地见过一两次万岁爷的身影，连脸面都看不清楚。你看着她赏我们的多，可娘娘阿哥们赏她时，肯定比这多多了。ot我笑摇摇头。

春桃问：ot若曦姑娘到底犯了什么错ot艳萍冷哼道：ot什么姑娘不姑娘的，039落毛凤凰不如鸡039，她如今还不如我们，我们到年龄就放出宫了，她就慢慢替公公们洗衣服吧ot我侧头一笑，看来以后日子不是那么容易相处，看她说话行事，见识是有，可心思还浅。

春桃说：ot听闻她父亲是总兵，她姐姐是八贝勒爷的侧福晋。ot艳萍笑道：ot不过是驻守西北荒凉之地，在外面也许还能唬唬普通百姓，可这是天子脚下，紫禁城随便哪个不比他大，都是要行礼请安的主。皇亲国戚又怎样八贝勒爷如今还能顾及她所谓039树倒猢狲散039，她只怕也就是因为大树倒了，没人照应了才被皇上罚到这里来的。ot

话说到此处，再往下听，也没什么意思。我轻轻退了几步，有意推了下院门，加重脚步走进屋中。春桃见我进来，忙立起，艳萍坐于炕上未动，低头专心磕着瓜子。

我向春桃一笑，问：ot有些事情想问一下春桃姑娘，可方便ot春桃笑说：ot姑娘问吧ot我道：ot你直接叫我若曦就好了，姑娘、姑娘的叫得人都生分了。ot她笑说：ot那你也直接叫我春桃吧ot我点点头。

两人在炕沿坐定，我向她打听平日几时起床，几时歇息，都该留意些什么。春桃颇为健谈，经常是我一个话头，她就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杂七杂八地都拉扯出来。我微微笑着细听，也不去管她早就离题万里，反正多知道总没坏处。两人说了大半晌，艳萍不耐烦地打断，问春桃：ot你还去吃饭吗晚了可就只能吃人家剩下的了ot

春桃不好意思地站起，看着我说：ot回头我再告诉你，如今我们先去吃饭吧ot我点点头，随她们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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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春桃起身，我也忙起来，她一面套衣服，一面问：ot睡的可好ot我说：ot挺好的。ot还在炕上躺着的艳萍冷039哼039一声，掀被而起。

我下炕穿鞋，笑想，假话被人识破了。一直一个人睡惯了，昨夜三人同炕而眠，的确没有睡好，不过看来她昨夜也没有睡好。

看着眼前如小山一般的一大盆衣服，我有些头晕。洗衣机我愿倾我所有，不惜代价换取一台洗衣机。想归想，感叹归感叹，活还是要我自己干。

我仔细看着旁边姑娘的一举一动，有样学样，放皂荚，捶衣服，揉一揉，搓一搓，翻面再捶，放入水中，摆干净，换下一件。然后发觉自己跟不上她，速度渐慢。看着山一般的衣服，心中发急，只得咬牙加快速度。右手捶完，换左手；左手捶完，换右手。其他人都已经干完手头的活，几个速度快的，已经歇了大半天。只有我还在继续。

春桃走近，挽袖蹲下，还未来得及说话，艳萍就扬声笑叫道：ot春桃快过来。ot春桃看看我，又看看正在向她招手的几人，对我歉然一笑，起身过去。

天色黑透，我才勉强洗完所有衣物。晚膳时间早过，不得已只好饿一顿了。看着红肿冰凉的手，不禁叹口气，不出几日，这双手就不会再十指芊芊、葱白如玉了。取出膏脂，涂抹于手上。

春桃笑说：ot好香呀ot我递过去，ot要抹一点吗ot她忙挑了点出来，凑到鼻端闻了下道：ot真香，比我们平日用得香多了，可闻着却不冲鼻。ot

我看艳萍正盯着看，笑问：ot你也抹一点ot她撇了撇嘴道：ot不用。ot我淡淡一笑，不在意地随手收了起来。

第二日正在洗衣，张千英进来查看，边走边看昨日洗完正在晒晾的衣服，忽地指着其中一排冷着声问：ot谁洗的ot我叹口气，上前行礼道：ot奴婢洗的。ot张千英冷色敛去，笑着让我起来，ot你第一次干这些活，洗得不干净也不能怪你。ot说完，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吩咐道：ot艳萍、兰花、招男你们今日把这些衣物重洗一遍。ot我立即道：ot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了。ot

张千英笑道：ot你还有今天要洗的呢她们洗惯了，多几件也没什么。ot说完不再理我，自转身离开。

艳萍、兰花、招男三人都恨恨地盯着我。我一面收衣服一面道：ot我自己会重洗的。ot艳萍冲上来，从我手里狠狠抢过衣服，冷笑道：ot若让张公公知道是劳动了大小姐的千金之躯，我们以后就什么也不用干了ot其他二人也是扯过衣服就洗起来，嘴里不断地指桑骂槐。

我默默洗着衣服，张千英，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想玩什么花样专拣了三个最不好相与的人。

在039砰砰039的捣衣声中，我已经在浣衣局一月有余。洗衣日渐熟练，付出的代价是手上的冻疮和经常饿着的肚子。

让我操心的不是这些，而是张千英一而再，再而三的行径。他对我时常挑错，可又总是轻易原谅。他人犯同样的错误，他却重罚。一次我和艳萍都不小心刮破了衣服，张千英对我只是叮嘱道：ot下次要留心。ot可当着众人的面却怒骂了艳萍，并且吩咐饿她一天、活照干以示惩戒。当时就激得其他人眼中泛红地怒盯着我。如今我已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就连刚开始对我友善的春桃也变得冷漠疏离。在艳萍、兰花、招男三人的带领下，浣衣局的众位姑娘变得空前团结，矛头一致对我。

正在埋头洗衣，太监进来传话道：ot若曦，张公公要见你，你的衣物就由艳萍、兰花、招男三人分洗。ot他话音刚落，艳萍就039哐当039一声掀翻了水盆。我叹口气，无奈地站起，去见张千英。

张千英笑让我坐，我立着道：ot张公公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还有衣服要洗。ot张千英道：ot我不是已经吩咐别人洗了吗你未来前，王公公就来打点吩咐过，紧接着十四爷又派人来吩咐。说起来，我倒真该多谢你，要不然我们这样的人哪能入十四爷的眼。ot

我笑道：ot这段时日039真是多亏039公公039照顾039ot他走到我身旁，头凑近，用力吸着鼻子喃喃道：ot真香难怪人都走了，王公公还这么惦记，巴巴地赶来打招呼。你这么个水葱般的人，不说王公公这么疼你，就是我也觉得该多疼点ot一面说着一面欲握我的手。

我忙跳离他几步，心中大怒。强压着想扇他一耳光的冲动，俯身道：ot公公若没有其它事情吩咐，若曦告退。ot他皱眉瞅了我几眼，摆摆手道：ot有心留你喝杯茶，你却不赏这个脸。回去吧ot

我转身出来，心里又悲又气，宫里一些太监宫女之间的齷齪事，我虽隐隐地知道，可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自个遇上。张千英，你最好把你的熊心豹子胆收起来，我从无害人之心，可不代表我不会害人。转而一想，十四既然打过招呼，他应该还不至于胆大包天到强来。否则今日也不会叫来又放回。

从艳萍她们手里拿回衣服，狠狠地捶打着。干了半日活，心中恶心之感方轻。

晚上用温水净过手后，拿出前几日玉檀送来的冻疮膏，细细抹在手上。膏药色泽艳红，气味香甜，全无其它冻疮膏的难闻味道。刚上好药不大会功夫，忽觉得手火辣辣的痛，忙冲出屋子去打水。艳萍笑立在门口看我洗手，ot这么好的膏药怎么洗掉了呢ot药膏遇水而化，只余水面上一层漂浮着的辣椒面。

回房后，留心看了一下所有抹脸抹手的膏脂，竟然全都另添了东西，辣椒面、碱面，甚至就是泥土，我淡淡瞟了眼笑容满面的艳萍，随手把所有东西丢进簸箕。

一月中唯一的一天休息，恰逢玉檀也不当值，她强拉我出来，一路却一句话不说。我笑说：ot别不高兴了最累的几日已经过去，现在早已习惯，并不觉得辛苦。ot玉檀道：ot不是为这个。ot我问：ot那为什么ot她踌躇了下道：ot李谙达命我顶你的职。ot我拍手笑道：ot我原本估摸着就该是你。这是喜事呀干吗不高兴呢ot玉檀眼圈忽地一红，低头道：ot我原以为万岁爷气消了，兴许就会叫姐姐回来。ot

我心下感动，她对我真如对亲姐姐一般，拉着她手叹道：ot真是个痴丫头ot玉檀脸色闷闷，我笑拍拍她，ot我一月就这么一天休息，你怎么光忙着不开心呢ot

玉檀整了整脸色，笑说：ot如今院子就我一人住，我给姐姐泡壶好茶吧ot我不愿扫她的兴，点点头。

两人正在笑走，身后一把声音，淡淡叫道：ot若曦ot我身子一僵，顿住了脚步，玉檀已经回身请安，ot四王爷吉祥ot

我挤出丝笑，缓缓转身行礼。他吩咐玉檀：ot你先下去吧ot玉檀瞟了我一眼，行礼告退。

四阿哥转身慢行，我尾随于后，行到僻静处，他柔声说：ot过来些，让我看清楚点。ot我走到他身前站定。他默默看了我好一会问：ot你到底做了什么是为老八说情了吗ot

我摇摇头道：ot不是。ot他问：ot那究竟所为何事什么事情能让一向疼你的皇阿玛发这么大火ot我道：ot这件事情我不想说。ot他轻叹道：ot罢了不勉强你。现在过得可好ot

我微微一笑道：ot还好ot他把我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拽出来道：ot这就是还好给我说实话ot我道：ot这就是实话虽然每天从早干到黑，饮食起居都大不如前，可我恐惧少了很多。以前经常一睁眼，就会担心今天又要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可怕事情，皇上会把我赐给谁，如今我却明确知道就是一盆衣服等着我而已。ot

他默了半晌道：ot你再忍耐一段时间，等皇阿玛过了气头，我去要你。ot我心中如打翻五味瓶，喜痛酸苦甜交杂，深吸了口气道：ot皇上不会答应的。ot他道：ot十三弟被禁到现在已是两年多，皇阿玛疑心应该尽释。而且你也知道，我现在颇得皇阿玛欢心。求一下总还是有几分机会。只是名份恐怕强求不了，不过即使只是让你做我的侍妾，只要到了我身边，我半点委屈也不会让你受的。ot

我咬唇沉吟了会道：ot皇上罚我到浣衣局是因为我抗旨不遵。ot他眉头紧蹙，疑惑地看着我。ot皇上本想把我赐给十四爷。ot

他脸色骤暗，ot皇阿玛想把你赐给十四弟你为什么不愿意ot我微笑不语。他问：ot你不是一直想着逃离紫禁城吗不是总想着找个小院子平平安安过日子吗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为什么不要为什么偏要抗旨十四弟相貌出众，文才武略在我们兄弟中也是拔尖的，现在最得皇阿玛倚重，对你又极好，你忘了大雨中他为你一跪就是一夜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ot我道：ot事情已经过去，再提又有什么意思ot

他低头无语，半晌，忽地抬头看着我坚定地说：ot若曦，你必须告诉我原因。ot我捂着心口，侧头笑道：ot顺从了自己的心，它不愿意，我一点办法也没有。ot他表情似喜似悲，盯了我半晌后道：ot造化弄人我偏不信这个邪我不信我们无缘就是老天不给，我也要从他手里夺来ot一面举手轻抚着我脸庞，一面一字一顿地道：ot我一定会救十三弟出来，也一定会娶你ot说完，一甩袖转身大步而去。

我静静站了很久，天色转黑后，才慢走回屋。人未到院门，就看到立在门口的招男一见我立即跑进院中。我心中纳闷，忙加快脚步。

到屋门时，招男正拉门欲出，见到我搭讪道：ot你回来了ot我笑拉住她的手，拖她进屋，ot怎么我一回来，你就要走呢ot她手微微一抖，喃喃道：ot我不是要走，我只是开门透透气。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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