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酒虫(2/2)
从那以后,刘财主可算是开了眼界。不过,打这之后,他再看见酒,就像见到仇人似的,浑身不自在。以前一顿能喝一坛子,现在闻着酒味就犯恶心。没过多久,他的身体日渐消瘦,原本圆滚滚的肚子也瘪了下去,走路都轻快了不少。可随着他不再喝酒,家里的日子也慢慢开始走下坡路。酿酒的生意没人打理,城郊的良田因为疏于管理,收成越来越差。没过几年,家道就彻底败落了,最后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村里的人聚在一起闲聊的时候,总爱说起这件事。有人说:“每天喝那么多酒,都没把他家喝穷;后来不喝酒了,反倒穷困潦倒,这人的福祸啊,难道真是命中注定的?”还有人议论道:“那酒虫说不定本就是刘财主的福星,哪里是什么病根,那个和尚就是为了自己谋利,才把虫子骗走了。”这话到底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楚。
番外篇
长山县城西三十里有个刘家庄,庄主刘三福腆着将军肚,活像尊弥勒佛。这日正午,他照例躺在葡萄架下的竹榻上,怀里搂着个青花酒坛。蝉鸣声里,酒坛子突然\"咚\"地一响。
\"老周!老周!\"刘三福鲤鱼打挺坐起来,酒糟鼻抽动着,\"快拿竹筒来,这坛子见底了!\"
管家老周提着空竹筒跑来,山羊胡子直翘:\"东家,城南酒坊这个月都跑三回了,您悠着点......\"话没说完,刘三福早把竹筒插进酒坛,喉结上下滚动如同蛤蟆吞蚊。待放下竹筒,嘴角还挂着琥珀色的酒液:\"你懂个屁,酒是粮食精!没见我那三百亩黍子地?\"
正说着,墙外传来铜铃声。门房小厮领着个番邦和尚进来,那和尚赤脚芒鞋,耳垂快耷拉到肩膀,活像庙里的罗汉活了。刘三福眯着醉眼打量:\"大师化缘?灶房有刚蒸的黍面馍......\"
\"施主身怀异宝而不自知。\"和尚单手行礼,露出腕上九颗菩提子,\"贫僧阿罗什,自天竺来。敢问施主可曾醉过?\"
刘三福愣住,酒坛子\"当啷\"滚到青石板上。老周忙接话:\"我们东家海量,去年重阳节......\"
\"这就对了!\"阿罗什突然撩开刘三福的绸衫,手指在他白肚皮上戳出个酒窝,\"酒虫作祟,饮而不醉。若不医治,三年必肠穿肚烂!\"
刘三福吓得面如白纸,老周却嘀咕:\"上月请的游方郎中还说东家肝火旺......\"话没说完,刘三福已经揪住和尚袈裟:\"大师救我!\"
次日正午,晒谷场摆了张条案。刘三福被捆成端午粽子,脑门半尺外搁着刚开封的\"秋露白\"。日头毒得很,他后颈的肥肉滋滋冒油,活像铁板上的五花肉。
\"大师,能给擦把汗不?\"刘三福扭成麻花。阿罗什盘坐在槐树荫下,慢悠悠转着菩提子:\"心静自然凉。\"
酒香顺着风往鼻子里钻,刘三福喉咙里像有蚂蚁搬家。忽然喉头一紧,\"哇\"地吐出团红肉,正落进酒坛溅起三尺酒花。那肉团在酒里翻腾,竟生出两粒芝麻眼,嘴巴开合似在痛饮。
\"阿弥陀佛,此乃酒之魄。\"阿罗什掏出土陶罐,\"若施主舍得......\"
\"快拿走!\"刘三福别过头干呕,\"看着就犯恶心!\"
当夜刘家庄开了百人宴。阿罗什将酒虫往水缸里一抛,清水立时化作琼浆。庄户们举着海碗欢呼,刘三福却缩在墙角,闻着酒味直捂鼻子。老周举着酒碗凑近:\"东家真不尝......\"
\"滚!\"刘三福一脚踢翻酒碗,突然愣住——他闻到了黍子地的粪肥味。
转眼到了芒种。往年这时节,刘三福必定坐在田埂上监工,如今却拎着锄头在地里乱刨。老周追在后面喊:\"东家,那是刚抽穗的黍子!\"
\"杂草!都是杂草!\"刘三福两眼发直,\"种这些劳什子做甚?\"说着抡圆锄头,半亩黍苗应声而倒。
秋收时,刘家庄卖了二百亩地抵债。老周背着包袱离开时,回头望见刘三福蹲在光秃秃的晒谷场上,正把最后几粒黍子数进瓦罐。风里飘来阿罗什的铜铃声,叮叮当当往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