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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摇头,不是怕,不过想起要和他分开,觉得前途茫茫无依罢了。
“别怕,我自会替你料理妥当。”他横下心去拉她,她往后挫着,脸上泫然欲泣。他突然恨她,如今又是这个样子,早干什么去了一口一个喜欢贺兰,要同他朝夕相对。现在她成功了,做什么又裹足不前可见之前口不对心他停下步子,猛然掷开她的手,“我不问你别的,只要你回答我一句话。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若是有半句诳语,今后咱们甥舅便老死不相往来。”
风起云涌,她看见远方的云海迅速堆积,太阳隐藏起来,偶尔露出一点微亮的芒。
她的心提到嗓子眼,事到如今也不必再扯谎了吧,天知道她有多累
她说,“舅舅想问什么”
他灼灼望着她,“你爱贺兰吗我要听真话”
她吸了口气,他从来没有相信,做什么非要听她亲口说一个做娘舅的,整天问她爱不爱的,摆在台面上说,着实不成话。不过她却没来由的欣喜,仿佛永夜里看见了一丝光亮。她是不是可以做个假设假设他对她并非无动于衷的
她抿嘴笑,“你这样耿耿于怀,叫我怎么想呢舅舅有心事么或者说出来,总要好受一些。”
她在笑,他却笑不出来。“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她正了正色,歪着头看他,“我说过,进兰台是不得已,舅舅不记得了么”她举步踏上丹陛旁的台阶,边走边道,“我不爱他。我只是个女人,我没有满腹经纶,也不会舞刀弄枪,我能做的实在有限。”她拔转身,轻轻眯着眼,“我不能因为夏家的事连累你,你在我眼里是日月比齐的人。护你周全,比我的名节重要得多。”
他不言声,脸色越加阴沉,“谁要你自作聪明你早些说,焉知我没有整治他的法子,偏要走到山穷水尽”
她抬头看,宫门上的禁军穿着明光甲,挡甲上挂着横口刀,一个个威风凛凛挺腰子站着。原来她已经离宫苑那么近了
她无赖的笑笑,“我头发长见识短,什么都是想当然。可你也不见得高明,上将军与我,半斤对八两而已。”
说话三步并作两步纵到了门劵子上,他想斥她也没机会了,只有干瞪眼。
负责皇城警跸的是南衙十六卫,原先和北衙禁军是一家,不过分了内外府兵。如今差事细化了,南衙护卫皇城以南,北衙屯守禁苑以北。蓝笙的左威卫就隶属于南衙,不过掌诸门禁卫的是左右监门卫,不是蓝笙的人马。纵是这样,彼此还是相熟的。
门上右翊中郎将迎出来,热热闹闹拱手道,“大都督安好,我瞧了半天了这一向总错开,要碰面也碰不上。鸿胪寺的宋世芳才刚还来问过,今晚府里设了宴,请咱们过去聚聚呢”
容与这会子哪里有那份闲心,潦草应道,“今儿不成,衙门里且忙着。屯营要校兵,北门又要布置秋围,我长了三头六臂都照应不过来。”
那郎将听了只笑,“能者多劳,大唐开国到现今,有几位是兼着这两样上差的就是当初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都没有你这等风光呢想是天后存着心的要提拔你,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说完了转过视线看布暖,“这位可是府上娘子新晋的兰台司簿”
说真的,一提兰台就让人觉得耻辱。其实别人看来是没有什么的,簪缨世家,依仗老辈子功绩给子孙谋官位的不在少数。各司各衙门里女官,哪个不是大族出身进来二年就得个功名,是受用一生的好买卖。守门禁的见得多了,和吃咸菜一样没有嚼头。
容与嗯了一声,“兰台没派人来接应么”
“怎么没有”宫门后传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
布暖抬眼望去,贺兰敏之撑了把伞,懒懒从边上踱了出来。
第八十六章孤鸿
“上将军真是有心了,撂着军务不管,亲自护送冬司簿进宫,连带着常住面上也光鲜呢”贺兰敏之倚门一笑,乌纱帽下的五官因得意愈发生动。
布暖听他说“冬司簿”,方记起来上回老夫人确实是拿什么终古后人来说事,想是他下了一番功夫,将错就错把这个出身坐实了。也难为贺兰监史花了这样多的心思,把她一个欺瞒朝廷的戴罪之人光明正大送进皇城里来。她还真有点佩服他,胆大包天敢想敢做,这点视死如归的精神比大多数人强些。
贺兰是妖娆的,以往可以只做没瞧见他,他怎样卖弄风情容与都觉得与自己无关。现在出了这桩事,少不了横挑鼻子竖挑眼,越看越不耐。脸是爷娘给的,要退换大概无门了,但是弄得女里女气,站也没个站相,这算什么他眼里带着轻蔑,绷着脸道,“暖儿是沈某家眷,沈某上心是该当的。今儿亲送是一宗,皇城里头常来常往,日后要见也不是难事,届时望贺兰监史行个方便才好。”
沈容与是个严谨的脾气,说话从来都是留着心的。他只求他行方便,却不提叫他多照应,暗里八成是恨他恨得牙根痒痒呢贺兰拿眼扫布暖,一面虚应道,“这是一定的,上将军给常住脸面,不接住便成了不识抬举。上将军是散阶,虽不受命于兵部,但与兵部来往频繁常住是知道的。上将军上兰台探视易如反掌,我就是想作梗也不成。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上将军面前有交代,将来也好仰仗上将军庇佑。”
他说话的时候皮笑肉不笑,那神气分外惹人厌恶。容与不愿意搭理这种人,仿佛和他多搭一句讪都是对自己的侮辱。遂转身对布暖道,“你暂且留在兰台,过阵子我想法子把你迁到凤阁去。”
布暖不想把他牵扯进来,摇头道,“舅舅别替我费心,来回的倒腾还要托人讨人情。不如扎根在一处,时候长了就好了。”她的声音渐次低下去,“你要记得常来瞧我,就比什么都强了。”
恋着一个人,在他面前自然有小女儿情态展现出来。也许自己不曾察觉,对应的人也不敢往那上头想,但旁观者总是看得很透彻的。尤其是贺兰这样的情场老手,只消一眼,他就惊讶的发现,原来事情要比想象中有意思得多。这位布小姐看着挺清高,竟还有这样隐晦的,不愿别人发现的私心。
他咳嗽一声,“时候差不多了,请冬司簿随我来。”
终于到了分别的一刻,钝痛越发深重。容与望着她,眼睛里没有光。
天上开始飘雨,倒不是夏日里当头就立刻浇下来的那种,细密得近乎缠绵。有点秋的凄凉。她蹲身拜别他,“舅舅保重,暖儿去了。”
他动了动嘴唇,“万事小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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