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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然不是洛九江的仇恨,他生性豁达,和花碧流至今为止不过见了两面,就算知道对方罪大恶极,念头也不过趋近一刀杀了,连多余折磨也不想做,哪里至于满怀恶意
这仇恨属于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寒千岭。
以洛九江的天赋,别提学猴习鸟,洛沧扔给他的刀谱看一遍就能粗通,和小刃过招一场,再应付追杀时就能仿出快剑形意。他和寒千岭形影相随,亲密无间地相伴了将近十年,如今刻意学来,足足和对方相似九分有余,就连寒千岭心头那股被他积年遮掩压抑的恨意都惟妙惟肖。
只是这憎恨如石入清水,形色无比清楚明白,却俨然不容,被洛九江毫无留恋地一刀挥出,尽数释放在刀气里。
石子打乱湖波,却不能改其澄澈。扑通一下过后,石还是石,水也仍是水。
它只勾起洛九江的思念。
他想起秘境破碎前一刻自己见到的那条蓝色长龙,它每片鳞甲都光滑如水,闪烁着幽蓝而神秘的暗光,每一片上也都倒映着洛九江小小的影子。
那一刻寒千岭的龙威猝然爆发出来,如有旁人得见,神龙的绝对残酷与强大美丽足以让人为此目眩神迷,可洛九江心心念念的却是他鳞片根部由于新发而尽是血污。
就像千岭本人一样,常人只见他何等从容淡定、举重若轻,却没多少人知道他时刻身处于怎样的痛苦之中,又是何等耗尽心血地在克制。
他要连吃七朵深雪花才能感觉到普通人的轻松。
寒千岭的异常,洛九江早有觉察,寒千岭的痛苦,洛九江也不是全都视而不见。他费尽心思找来深雪花树就是为了让始终对此闷不做声的寒千岭缓一缓;地宫中的幻境其实描摹出了洛九江心中的渴望,他渴望千岭负累尽去,不必再困于无数块垒。
而在落下这一刀的时候,洛九江体会到对方的憎恨,也体会到对方的痛苦,只是短短的一个片刻,他几乎就是寒千岭。
旁人恐怕很难想象,在这种关键时刻,洛九江挥出刀锋时竟然满心深情。
饕餮口中的腥气已经飘来,而洛九江推出的一刀也俨然落定。甫一交手,高下立判。
花碧流巨大兽头上刀痕俨然,一张大嘴也被劈成四瓣,双方都屹然不动,未退半步,只是花碧流在将要触到洛九江的前一刻被迫吃痛闭嘴,负责那道细密锉刀般的龙形风卷足以当场割下他的舌头。
异兽人形时皮肤都十分坚韧,就更不要提化兽时近乎金铁不入。洛九江能正面将花碧流伤到如此程度,一来倚仗刀意得力,二来归功积蓄厉害。
他这一刻的刀意仿得是化龙的寒千岭,积蓄的本事却来自于洛沧教他的那门回风八卦步。时到如今,他已经挥别七岛将近两月,然而他的师父和千岭仍以这种方式陪在他的身边,宛如未曾分离。
在这交战的短暂空隙里,洛九江抬手轻按住自己心口。
他身前不远处的雪洞里是被他守护的朋友,心间半尺满盛的是家和千岭。今朝大敌就在眼前,他早身处冰天雪地,可心头沸腾着何止一腔热血,还有爱与火焰,洛九江便不必有一刻惶恐孤独。
他扬起手,第二道刀龙便缓缓凝起。
“花碧流,有件你死都不明白的事,我替雪姊告诉你。”洛九江郑重地叫对方的名字,“天地之间,除了你异种大妖有血有肉是生灵之外,还有我们。一撇撑天溯道,一捺探地逐根。我们是人,不是活肉,也不是蝼蚁,生来更不是为了给你塞牙缝的,我们活着是为爱,为朋友,为道义,也为自己。”
他一番话说下来,刀上蛟龙已经又凝聚成形。或许是因为熟能生巧的原因,这次的速度较上次快了将近两倍。
在挥刀的前一瞬,洛九江盯着那对铜铃般的血色兽眼,只从其中看出了不加遮掩的饥饿、贪婪、杀意和冥顽不灵。
他嘲讽一笑道:“这道理龙明白,但你不懂,因为你只知道吃。”
很难说这话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形态刺激到了花碧流。也许是因为拿他和高不可攀的神龙比较也许是一直被他轻蔑的物种反过来嘲笑他一无所知也许只因为他被洛九江先前一刀双重意义上地伤了颜面
在这胜负虽然尚且未分,但自身败绩已不由分说的时刻,花碧流仰头长长哀叫了一声,凄异怨愤地嘶鸣道:“我不服我不信父亲,蝼蚁竟欺我至此”
他没等到第二刀临头,整个人一猛子扎向天际,速度近乎快成了一道幻影,恰与洛九江的刀锋擦身而过。
洛九江匆匆折转刀意,却再追及不上,只眼睁睁地看着花碧流撞上灰霾天空,整只巨兽仿佛一团燃烧的火,在与天际接触的瞬间化成一滩脓血,一张血膜。
“”就在他为这措手不及的事态微愣的半瞬,封雪脱口而出地叫喊已经传来:“见鬼他把自己献祭了”
洛九江虚心请教:“是因为这样会死得比较舒适愉快”
封雪的表情一时间狰狞的很容易让人看出她是只饕餮:“不是,因为整片缙云连环界都被那老王八炼成了半身,和他相互依存,心血牵系这下就算那老混账不亲自过来,这片死地吃饱了,也难免要吐出什么东西”
似乎是为了印证封雪此言非虚,猩红的血色正缓缓渗透着这片阴沉灰霾的天地。
而在云层之中,十数道铁锈颜色的阴影正已飞快地速度凝聚成形。封雪一见这熟悉轮廓就难以自控地叫骂起来,死地多年来养成的冰冷气质全都瞬间喂了狗。
“全是饕餮”她声嘶力竭喊道,“全是”
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封雪近乎摧心剖肝地想打一局消消乐。
第70章界膜
“这什么玩意”谢春残惊讶失声,“你们饕餮不是胎生的吗随随便便献祭一只就能换来十几只,其实你们都是拓印出来的吧”
“这问题问我有什么用,我做饕餮不到五年,业务还没熟练到这个程度啊。”封雪咬牙回道:“你们这鬼地方连生殖隔离这种基本生物学规律都没有,你居然还要我给你解释明白饕餮是胎生卵生对文科生要求太多了吧”
“不知为什么,只要你一张嘴,我就想揍你。”眼看一只饕餮如炮弹般直冲向雪洞,洞中小刃正在闭目打坐,谢春残不敢稍退半步,只得凝神定目,张弓搭箭,头也不回地冲着从远处向此地飞奔来救场的封雪道:“可能就是因为你总说这种让人能领会到嘲讽精神的话。”
他话音未落,弓弦一松,五支羽箭便已如流星般连珠射出,不偏不倚先后贯穿那只血色饕餮的左右两眼。
封雪按着胸口往回疾奔,她刚刚被花碧流打飞出去伤及心脉,如今速度稍快一些经脉中就隐隐生疼,她却只是强忍着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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