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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脸色更是火辣辣滚烫,纵然有心反驳,但张瑾那一身打满补丁的旧衫实在碍眼。
原本他并不至于如此计较,但早先因与沈家备选帝婿便存芥蒂,今日沈哲子不请自来以邀名望,又有丁委这不知所谓的好事老者为其张目。接下来便是张瑾这个远支族人被拎出来人前献丑,诸多因素累加下来,心态隐有失衡,连带着与沈家此前旧仇一并翻腾起来。
“丁男之户,成家立室,岂是旬日可就,亦非丝缕之功。沈郎年浅,未知人事之艰,岂独财货可缓。虽是一番好意,但我这族子自立之心甚坚,不愿领受,那也只好恭而却之了。不过沈郎也不必担心他之生计,不妨将此箱中资财一示,待其归家后,我家依量补足,以全沈郎之谊,彼此两不相伤。”
这话便有些刻薄了,既言沈哲子年幼无知,又道他家厚积财货非立世之道,最后再标榜一次自家清高,不与沈家这种门第相往来。
至于箱中钱财数量,看丁委与张瑾的反应可知极多,张季康让沈哲子示之众人,便是再彰显一次他家不慕财货的高风。而那不足之语,张季康既然讲得出,就自信做得到。他家虽不及沈氏豪富,但料想区区一个少年随手赠予,再多也有一个极限,除非是满箱黄金。
沈哲子听到这话后却是微微错愕,他选择来张家隐园刷刷声望,就是因为常在这里的人素质比较高,应不至于发生什么打脸剧情。
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也始料未及,若非这张瑾自我介绍,谁也想象不到他竟是张氏高门子弟。因这小小疏忽,不知撩到张季康哪根神经,苦求打脸。这真是固所愿,不敢请耳,沈哲子早有计划,才不会因为在他家地盘就有所收敛。
就在沈哲子露齿一笑,将要掀开箱子时,临席的老者丁委却探手按在箱子上予以阻止,神态有些不悦对张季康说道:“此事就此揭过,你家子弟不愿收礼罢了,多说无益。各家自有兴存之道,何必强比。”
他虽然对沈哲子这少年比较欣赏,但与张家也是旧谊深厚,不愿见张季康继续自取其辱。然而张季康心态已经滑入偏激,只觉这老者言语仍是在奚落自己,冷笑道:“莫非丁公也道我是悭吝之辈,待自家子弟反不及外人待之厚重”
话讲到这一步,丁委若再阻之一观,反而成了污他清名之举。这老者本就不惯遮掩作伪,听到这话后脸色已是一沉,原本压在箱子上的手蓦地向上一撩,四方烛火映衬之下,顿时满室金光
四周众人看到这一幕,齐刷刷的倒抽一口凉气,他们心中或多或少都猜测箱中乃是何物,就算冒出这个猜想,旋即都被自己否定。所谓钱财如粪土,但其实又怎会相同,哪怕列席此地者皆不爱金钱,但乍一看到整箱黄金摆在面前,仍不免有片刻失神。
时下江东金贵钱贱,建康城内市肆中一根分量稍足的金钗便售价十数万钱,一根金钗又有几两用料眼前这一箱黄金,最起码在百斤以上任何稍有常识的人略一思忖,心内都是咂舌不已。
“你这少年,也是不知所谓如此厚礼让人怎能接受”
丁委坐回自己的座席上,对沈哲子说道。
沈哲子则略显懵然状:“正如张君所言,丁男之户,成家立室,岂是丝缕之功。张兄于竹林中因孝义有缺而涕流,我不忍见其游子之哀,愿善助之。又恐其学业未竟,归乡后难于自立,因而让家人归家取资相赠。”
讲到这里,他对另一侧的张季康拱手道:“当时实在不知张兄竟是尊府子弟,却不想我这一个善念,竟成越俎代庖之妄念,实在有愧”
他若不这么说,张季康之尴尬还少几分。一俟察觉众人视线都投射过来,张季康更有无地自容之感,他实在没想到这箱中竟然真是满满的黄金,这让先前说出的话要如何收回张家只是清望高而已,就算能筹措出如此多的黄金,也绝无可能随便施与一个旁支子弟。
翟庄于席上叹息道:“常闻重义轻财之古风,沈郎感义而赠金,张郎守节而不受,古风之在江东,便系于此辈身上啊”
听他这么说,厅内气氛才又变得缓和起来。只是那张季康垂首坐在席上,再也不发一言。他已经不愿在这里多呆一刻,但若就此仓皇而去,则又显得过于狼狈,心内纠结到了极点,索性作木然状。
丁委老者坐在席中,自箱中摸出两个一斤重的金饼,放在手里掂了掂,口中啧啧几声,然后才放在案上往前一推,对那张瑾说道:“友人相赠,却之不恭。归乡奉母亦有所耗,这些你收下。若使日后有偿,何惧今日受惠。谨记此恩,以此自勉。”
那张瑾侧首看看张季康,对方却仿佛熟睡一般没有反应,这才行上前去接过金锭,对沈哲子深施一礼,沈哲子则避席相还。
“至于这些,你带回家去。膏粱子弟不知辛苦,出手如此没有轻重。他若真受你如此重礼,反倒会有横祸物议加身”
丁委又将那装满黄金的箱子盖上,推到沈哲子面前。
沈哲子却大摇其头:“资出我家,资返我家,这是以厚资邀名。丁公亦知我此来目的,如此作为,岂非前功尽弃岂可因此区区财货,使我再受物议攻讦”
第147章0147赠金全义
沈哲子来张家隐园,本意确实只为刷刷声望,但是在竹林中看到那个悲泣的张瑾,便在这个基础上又有了一点新的思路。
时下已入四月中旬,距离决出选婿结果越来越近。沈哲子非但没有什么优势,反而成了劣势最为明显的一个。这种差距已经不是刷刷声望可以补足的了,而且名声的酝酿传播也需要时间。如果这种情况不能在短时间内扭转,沈家就有可能被宗正筛取出来。
琅琊王氏本身就是侨门大家族,丹阳张氏背后则有庾亮支持。虽然老爹沈充和钱凤都认为皇帝应该是属意吴兴沈家,但问题是皇帝不便发声。所以沈哲子要给皇帝创造一个机会,表态来声援他家。
这个张瑾的出现实在是太合适了,身上有“孝道”和“求学”两大元素可供挖掘。这两种元素,只要稍加炒作,都可以上升到政治高度予以讨论。只要引起一个轰动的效果,皇帝就有理由置喙发声。
所以在权衡一番之后,沈哲子选择了这个方案,游子吟并不是那种让人一听就觉得异常惊艳的才情之作,但价值观之正确却无可挑剔。诗才不够,钱财来凑,箱内一百五十斤黄金,乃是足以令任何人侧目的巨款,与那首游子吟相配合,自然能取得更轰动效果。
所以,他今天拿出这箱金子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收回去的。
那翟庄在席上笑道:“沈郎今日所作游子吟,感人肺腑,已足堪传世。感义赠金,重义轻财,亦是古风盎然,时人怎会再因此小事而见咎。”
沈哲子则谦虚一笑:“今日多赖张兄之教,使我有一二所得。张兄助我闻达于世,我当助其赡养成家,此为全义。若非如此,岂敢据此名擅专而自美。”
“座中诸位皆高贤,惟求适意,名爵可舍,征辟不就。此箱中区区百五金,又何足挂齿。我欲善助张兄,若止取三五金相赠,岂不是于此见笑于大方之家”
沈哲子于席上环揖一周,然后才又行至张瑾面前,语调颇为真挚笑道:“张兄肯否助我全此节义”
张瑾这会儿已经不似最开始那样惊慌拘谨,虽然仍不明白沈哲子为何定要赠他如此多的黄金,但在沉吟少许后,便有了决定:“今日已深受郎君之恩,本不该再有所图。郎君欲求全义,我怎敢怜我薄名自珍敬谢厚赏,日后必结草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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