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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5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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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北洋连说了几个,都被叶克难摇头否决:“你忘了我们是如何在京沪之间往来的”

“铁路”

“不仅铁路,还有轮船、邮政、电话、电报谁掌握了交通与通讯,谁就掌握了天下的流通人的流通,货物的流通,还有消息的流通,这些都被交通部控制着。你说到银行,也没错,交通系还掌握着交通银行、中华汇业银行、邮政储蓄汇兑。”

“明白了,俗话说,铁路一响,黄金万两”

“列强都想获得铁路特权,竞相巴结交通系。日本人控制了南满铁路,成了东三省的霸主。袁世凯倒台以后,新的交通系,为首的是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全属亲日派。”

“叶探长,您对北洋政府的时局,真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楚啊。”

“王士珍内阁倒台了,现在国务总理是段祺瑞。皖系、新交通系的政客与议员们,由小徐撮合在宣武门内安福胡同,成立安福俱乐部,曲靖和就是其中一员。”

“叶探长,你能从这个曲靖和议员手里,把唐朝小皇子的棺椁救出来吗”

听到他们谈论这个话题,九色的双眼都亮了,放射琉璃色的目光。

“我可没权力去搜查。安福系的国会议员,又是新交通系,正当红呢。”叶克难暂时无法解决,便把语气放轻松,“北洋,数月不见,你还好吗”

“一人一兽,天涯孤远,形同丧家之犬。”

秦北洋文绉绉地说了几句,身处在这圆明园中,不得不受到地气感染。

“欧阳安娜来北京大学读书了。前些天,我去看过安娜。她一直找不到你,甚为挂念。可我猜想,你就隐藏在她身边,对不对”

秦北洋居然脸红了:“是,但我不能让她知道。叶探长,你也看到了,自从我九岁那年起,不,从我出生起,我就不断给别人带来灾祸,先害死了亲娘,又害死养父母,我爹如今被劫持到关外生死不明。而我所过之处,不是大屠杀,就是灭门案,上海公共租界的虹口捕房、海上达摩山的欧阳思聪、陇西堂的李博通我就是一颗扫把星,若不是我,安娜也不会没了爹。与其给人带来灾祸,不如这样孤孤单单。对了,九色也是灾星,两个灾星在一起,一心复仇,不再牵连他人。”

“小子,你有种可你哪知道女孩的心思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也要答应我,就藏在这圆明园中,切勿轻举妄动。”

叶克难关照完,辞别圆明园而去。

然而,秦北洋内心已打定主意,今晚就要去寻找唐朝小皇子的棺椁。

是否带上九色同行思前想后,秦北洋决定不带。九色能起到绝境逢生之作用,但这次并非是去大战,而是打个前站。若是今晚带上九色,一旦打草惊蛇,恐怕下次再无机会。

父亲送给他的三尺唐刀,特意在砥石上磨了半天,恢复一千二百年前,安史之乱中的锋利。

秦北洋走出圆明园荒废的大门,一双隐藏在黑布后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这个少年

春夜月色明亮,他没敢走北边的城门,怕被警察拦住检查,还是缒城翻越城墙。

绕过钟鼓楼,沿着屋檐下的阴影,不到地安门拐弯,到了帽儿胡同。北洋政府的许多高官都住这儿,戒备也比其他地方森严。

他还记得国会议员曲靖和的府邸,黑夜里的高墙大院,有茂密的竹林伸出院墙。

在北大修理房屋的这段时光,秦北洋练就一身翻墙绝技,三两下就攀爬上墙头。等到他跳入院子,心口的和田暖血玉一片滚烫,才发现出了大事儿。

第十三章棺椁之恋

曲靖和正在卧室里照着镜子。

相比北洋政府和交通系的高官和议员们,他有一张年轻的面孔,不过三十出头,身材高挑瘦长,皮肤白皙鲜嫩,胡须刮得干干净净,放在湖南老家,就像沈从文笔下的“岳云”,白袍白甲,丹唇秀目。

说到丹唇秀目,他果然在给自己涂口红,画眉毛,还有各色的彩妆,用胭脂抹上腮红,竟变成一个娇艳欲滴的贵妇人。他又用布带将头勒紧,吊起自己的眼角,颇为痛苦但又很享受。接着就是“贴片子”,用榆树皮胶与真人头发混合,装饰美人的鬓发戴网子、横簪、发垫,梳大头,戴水纱,最后戴上点翠的头面。

曲靖和穿上一套流光溢彩的戏服,终于从六尺男儿变身为戏台上的杨贵妃。

他不,应该用“她”,用千娇百媚的花旦声音,咿咿呀呀地唱一段:“长空雁雁儿飞,雁儿飞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这不是梅兰芳的贵妃醉酒么

“她”端起小酒杯,一杯复一杯,只把自己灌得微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加上一身华贵的妆容,真个是白居易所说的“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但见屋里摆设不少古物,唐三彩的侍女,步辇图的摹本,甚至唐朝古墓出土的冥器,这家具与帷幔的装饰也是大唐风流。

贵妃左摇右摆地步出卧房,来到清冷月光的庭院中。若是被人撞见,必以为杨玉环香魂显灵。“她”又用钥匙打开一扇门,果然躺着一具硕大的棺椁。

外椁竟有一座小房子般高大,又似运河上的乌篷船,两头高高翘起,飞檐挑壁的感觉。千年的上等梓木,依然保持坚固,那层鲜艳的朱漆,只有个别的脱落斑驳,仍能看到唐朝的人物与神兽画面。而在棺椁的一头,有个被斧头劈开的洞口,已被安上两块木板,暗格窗户似的保护起来。

三个月前,曲靖和听说北京最大的古董商,陇西堂的李博通新进了一件唐朝的大货。他以国会议员之尊登门拜访,才得以见到来自白鹿原唐朝大墓的棺椁,并且得知墓主人的真实身份女皇武则天与高宗李治之孙,终南郡王李隆麒。讨价还价之后,最终以五千大洋成交。新交通系控制铁路,府中自有白银万两,曲靖和当天就付了全款,秘密运走了这副稀世的棺椁。考虑到年关将近,曲靖和要回湖南老家,他将棺椁秘密运入城北的一座寺院,谎称是自家的亲戚棺材。寺院兼营义庄,临时停放棺材也属正常,没有人会怀疑。过完年,曲靖和返回北京,从寺院中将棺椁接出来,奉还到帽儿胡同自家宅邸之中。

此刻,装扮成杨贵妃的国会议员,触摸着唐朝小皇子的棺椁,口中念念有词:“郡王爷,您是唐明皇李隆基的同父异母弟弟,奴家就是你的嫂嫂,来给您请安了。”

“她”又点上灯,棺椁旁有张书桌与文房四宝。“她”摊开一张宣纸,研墨提笔,在最右边写下几个大字“大周终南郡王祭”。这位杨贵妃写的是颜真卿体楷书,雄强圆厚,骨力遒劲,又不似女人所写。稍稍思量,她又落笔写下祭文

这一篇,洋洋洒洒,竟有千言,显示出纯熟的文言功力。最后一段“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直接抄了韩愈的祭十二郎文。

国会议员曲靖和搁笔,来到棺椁跟前,踌躇再三,打开被劈开缺口的两扇木板。

“她”提着灯,往棺椁深处照去,外椁与内棺都破了洞,幽暗的光影之间,尘埃飞舞不定,依稀可见藏在罗衾下的两只高头履鞋的形状。

一阵冰冷的寒气,如同干冰的烟雾扑面而来。贵妃的嫣红嘴唇在颤抖,但“她”还是爬进了棺椁洞口。棺椁里冷得如同数九寒天,让“她”的四肢几乎冻僵。

如同噩梦或春梦一场,“她”已完全进入内棺,先看到五彩斑斓的鞋面,接着是躺在一床罗衾下的墓主人。

一个少年。

自幽冥黄泉三尺地下,自一千二百年时光的尘埃,自终南山与白鹿原,自长安大明宫,自洛阳太初宫穿越而来。

没有腐烂。

终南郡王李隆麒,十五岁而亡,栩栩如生,眉目如丝,发光可鉴人,犹如喝了一壶杜康酒,千年一醉,万年不醒。

曲靖和从没见过这样的少年,“她”屏住呼吸,缓缓躺在他的身边。这副棺椁足够宽敞,犹如从地面浓缩入地下的寝宫,足够他俩并排而卧。就像陪侍马嵬坡死后的贵妃,见到阴阳两隔的唐明皇。“她”深信不疑,李隆基少年郎时,也是这番英俊姿容。只是生死之间,两人调换了位置。“她”的眼角,淌下涟涟的泪水,以托千年相望的哀思

耳边似又响起长恨歌里所言“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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