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让步(殿下如今是太子不妨养几...)(1/2)
京畿百里外一座破庙门口,十来名雍王府雇来的江湖浪士或坐或立。
沙地水洼倒映着雨后流云,仇醉蹲坐在门槛外,破损的箬笠压得极低,正用一根小树枝在地上描画什么。
仔细看来,那线条歪歪扭扭的,隐约形成一朵梅花的形状。
暗无天日的地牢底层,病弱的小少年从外头带来了一枝藏雪的绿萼白梅,俯身看着铁索加身的困兽,“孤是说,你原来的名字。”
阴暗中,被铁索重重禁锢的高大身影蛰伏不动,唯有一双凶漠的眼睛望向那枝铮然怒放的白梅,间或微动。
嘶哑的咕哝声,难听得像是野兽的低语。
时刻控制铁索的狱吏警惕着,给少年解释:“殿下,杀手没有名字,没有过往。因其弑主叛逃,必深陷囚牢以死赎罪,故而他有个别名叫做‘囚罪’。”
小少年品味这两字,摇首道:“这个名字不好,孤给你取个新名字。”
他眉目温和,以指沾了酒水在案几上一笔一划写着,笑道:“仇醉,你可愿跟孤走?”
仇醉不识字,他至今不明白这笔画复杂的两个字代表什么,也不会写。
他只记住了那日置于案几上的,那枝纯洁脱俗的白梅。
树枝在仇醉粗糙的大手中显得笨拙而又纤细,他于沙土上画了许久,才勉强画出那么一朵像样的梅。
一只沾满泥点的靴子踏过,将那朵花踩得稀烂。
赵元煜一臂以夹板固定吊在颈上,身上缠满绷带,鼻青脸肿狼狈至极。
“父王那边接应的人怎么还没来?”赵元煜无能怒吼。
然而江湖浪士只认钱不认人,不比王府奴仆顺从,一时间磨刀的磨刀,小憩的小憩,无人搭理他。
赵元煜面上挂不住,转而一脚踩在仇醉画花的小树枝上,发出喀嚓一声脆响,又狠命碾了碾道:“你说你刺杀了赵衍,我原还不信,现在看来倒是真的!呵,前后咬杀两任主子,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犬,现在只有本世子才愿接纳你!起来探路!”
仇醉漠然看着地上被踏得凌乱一片的沙土,半晌,拿起弯刀起身。
风卷地而来,庙外竹海翻涌,落叶翩跹。
仇醉鹰隼般的目光骤然锐利,抬首望向密林深处:有人来了。
赵嫣一直在想流萤的那句“是仇醉,杀了太子殿下”。
说这话时,流萤眼底含泪。她亲眼所见,并不会拿这等大事开玩笑。
莫非仇醉是雍王府埋在东宫的细作,想方设法获得单独保护太子的机会后,就设计在行宫归途中行刺?
可在刘氏义庄拼杀的那个雨夜,赵元煜那句惊恐的“你不是赵衍”并不像作假。
若仇醉真为雍王府走狗,应是最清楚太子是否遇害的人,没理由赵元煜直到此刻才确认东宫太子换了人……
孤星臂上扎着绷带,于外间抱拳禀告,“锦云山庄的买主已经押解回大理寺狱。他确是雍王府的幕僚,奉雍王世子之命购买山庄,用于藏匿掳来的少女童男,炼制无上秘-药。”
赵嫣想起了那个炸丹炉,试图同归于尽的女冠,“他可有招供,指使赵元煜炼药的‘仙师’是谁?”
“只说炼丹之事有女冠对接,就连雍王世子也从未见过仙师真容。然而女冠已死,再往上的事他也不知。”
孤星道,“卑职仔细审问过,倒不像是有所隐瞒的样子。”
这些疑团,或许只有真正缉拿到赵元煜和仇醉的那一刻方能解开。然而两天过去,现在想要抓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赵嫣披衣而坐,命人赏了随行奋战的东宫卫各一百两银。孤星的配刀在决斗中损了,赵嫣单独赏了他一把花柄皮鞘的横刀,刀身似雪,无一丝杂色,是功臣才配受赐的上品。
孤星忙单膝下跪,垂首道:“尽忠职守乃卑职本分,不敢受此大恩。”
“你随孤出生入死,铲奸除恶,这是你应得的。”
赵嫣将横刀置于掌中,清朗道,“好刀配忠良,不算辱没了它。收下吧,以后用此刀立功的机会还多着呢。”
孤星喉结耸动,郑重双手接过道:“卑职谢殿下恩赏。”
流萤自己呆了一下午,此时已恢复冷静,如常进来奉药。赵嫣朝她身后看了眼,没见着闻人蔺。
不是说她病着这几日,都是闻人蔺亲自给她上药的吗?
赵嫣想起了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手足亲情,太傅又怎会懂”,似是明白了什么。
赵嫣示意流萤,又朝候在殿外的李浮道,“你差人去告诉肃王,就说这药旁人不会使,劳他亲自过来看看。”
李浮领命退下,不稍片刻便擦着汗快步归来,皱眉回禀道:“肃王说,这药不会使就扔了,他忙着沐浴,没心情陪殿下。”
赵嫣下榻,吩咐道:“掌灯去龙池。”
流萤看着她还白着的面容,心疼道:“殿下大病初愈,实不该操劳奔波。有什么事,请交予奴婢去做。”
赵嫣扶额缓了缓,微微吸气道:“你知道的,有些事只有我能做,也必须去做。”
汤池殿中灯火明亮,闻人蔺果然泡池中,双目轻阖。
他没有束发,极黑的发尾顺着肩背飘散在池水中,宛若浓墨晕染开。没有那些碍事的花瓣阻拦视野,只见水波澄澈,从胸腹紧实的沟壑延伸往下,池中景象一览无余。
赵嫣呼吸一窒,将目光稍稍移开,半晌,又坚定回移。
她坐于池边小榻上,单手托着下颌蹙眉,寻思着如何开口,便听闻人蔺疏淡的嗓音传来:“有话就说,别打扰本王清净。”
他先开口,赵嫣反而宽心了,原本没头绪的腹稿也豁然开朗,清晰涌现于唇边。
赵嫣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病后的沙哑,柔而不怯,“还有,我不该说肃王不懂手足之情。”
闻人蔺宛若入定,未有丝毫回应。
赵嫣想了想,这回声音轻了许多:“我不听话,性子硬,自小便是如此。没有人教我如何撒娇……”
她似乎耻于剖析自己,很快止住了话茬,抿唇别开了视线。
闻人蔺从那句“没人教我如何撒娇”开始,便睁开了眼,隔着晃荡的水波注视她。
“过来。”
他抬手,臂上的水珠哗啦连成线滴落,搅碎一池平静的光。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