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千面修罗（2/2）
他于是光明正大的将她从头瞧到脚，心想，阿布的手可没那么小，脖子也没那么白，眼睛没这么大。嘴里却答道：“马马虎虎吧。”他打了个哈欠：“走吧，快些回营中睡觉。”
凌寒望着唯一的踏雪，心中明白只有乌骓的脚程，驮上两人也快过普通骏马，如此才能躲过阎怀敏的追捕。
只是……怎么，此刻要与他共骑，有些令人紧张不安呢？
正踌躇着，燕破岳却已翻身上马，微微伏低脊背，朝她伸出大手：“磨蹭什么？上来。”
凌寒心头一松，伸手搭住他的手。他眸中露出一丝笑意，长臂一扬，助她骑上马背，落在他身后。
“抓稳了。”
“嗯。”凌寒抬手，轻轻抓住他腰间衣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后背挺得格外的直，一扬缰绳，乌骓一声长嘶，如一抹黑烟，窜入夜色里。
乌骓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第三日夜间，距军营只有一晚的路程。燕破岳纵是身强体壮，数日未合眼也有些疲倦，凌寒更是如行尸走肉般，贴着他的背都能睡着，数次差点摔下马背，被燕破岳眼明手快抓回来。
月朗星疏，两人行至一村落旁的山林里，荒郊夜宿。燕破岳寻了棵大树，将快要被颠散架的凌寒提起来，放在树下。见她精神萎靡，他忍不住跟拍小狗似的拍拍她的头：“睡吧。咱们一个时辰后再动身。”
而后他解开乌骓的缰绳，让它自去觅食。待他转身一看，凌寒果然靠着树睡着了。
他不禁失笑——这模样倒真的像极了酣睡的阿布。
他在她身旁隔着两尺远坐下，摸出酒壶喝了一大口。辛辣的烈酒下肚，他精神陡然一振，舒服的眯眼望着凌寒。水洗般的月色，流淌在少年清俊的脸上。乌黑修长的睫毛微颤着，却是阿布没有的纤弱可怜。
他不禁疑惑，她到底长得什么模样？聂茵茵说她奇丑无比，杨潇却从未提及她的真容。
而传言中……他听过同僚曾经的传言——阎怀敏将独生爱女下嫁，人人都羡慕那个将军的好运。
“我哥哥在镇南军，当日宣读圣旨他也在呢！听说那小姐生得……啧啧……只可惜还没洞房，就死了。”那同僚没有再说下去，可谈及她的容貌时，语气中却透出露骨的向往。
他看着她的脸。
掀开她的面具……这个念头就似一撮火苗，在他心头燃起，越来越烈。正迟疑间，忽的见她脑袋一歪，整个人斜斜的朝他倒下来！
燕破岳长臂一捞，堪堪接住那柔弱的身子，让她倒进自己怀里。
近在咫尺。燕破岳慢慢抬手，指尖触到了她的下巴。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怦怦怦似乎比平日快了少许。他望着她沉睡的容颜，明明顶着阿布的脸，可即使在睡梦中，也透出与阿布迥异的气质。
他轻触她的下巴，饶是他心思缜密，也颇花费些气力，才摸到一些几乎微不可辨的起伏。只要轻轻一揭，便知究竟是丑若无颜，还是貌若天仙……
“义父……别……”
檀口轻吐含糊的低喃。她闭着眼，秀眉轻蹙。燕破岳的手停在半空，沉默半响，缓缓收回。
而后他将她的腰一托，令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睡得更加舒服。而他暗自运气打坐，很快心境清明、空无一物。
真气运行一个周天后，他睁开眼，精神奕奕。偏头却见凌寒还在沉睡，只是换了个姿势，将脸埋在他怀里，面容沉静，睡得很香。
他想了想，一根手指在地上沾了些泥土，在她两侧脸蛋一阵涂抹，画了两只歪歪扭扭的乌龟。然后才扶着她的身子，重新靠回树上。
他吹了个口哨，乌骓很快踏着夜色月光跑到他面前。他这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头：“还睡？该动身了！”
凌寒皱眉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站起来，看清楚是他，叹了口气：“这么快就一个时辰？不过也好……做了噩梦。”她念叨着迷迷瞪瞪爬上马背。燕破岳望了她一眼，翻身上马，这一回，却落在她身后。
他的手从背后伸过来，握住缰绳，也圈住了她。凌寒一愣，这样啊……
“继续睡。”他的语气很大方。
凌寒本就困极，也懒得管了，头往后一靠，贴着他温热的胸口，闭上眼：“谢了。”想了想又添了句：“这件事……记得也别告诉杨潇。”
燕破岳无声失笑。
是夜，北部某城郊。
黯淡的月光下，官道上、林子里，横七竖八躺满了人，血腥味像是潮水淹没整个夜空。
数骑黑衣护卫，侍立于管道旁，沉默如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踩着地上的血泥断骨，徐徐绕了一圈，这才又回到侍卫们跟前。
“确认是他们干的？”马上人淡淡问。
一名暗影卫跑到马前，恭敬道：“回大将军，这些贼人聚在前方酒肆喝得大醉，极为招摇。我等觉得蹊跷，未待查明，双方便动上了手。他们已被尽数擒杀了，留了一个女活口，招认说人是被拈花刀客柳步芳掳去了。”
阎怀敏清冷容颜泛起极淡的笑意：“带上来。”
一名青衣女子，发髻散乱、衣衫褴褛、满脸血污，腹中还插着一柄尖刀，奄奄一息。她被丢在阎怀敏马前，仿若一团烂泥。
阎怀敏抽出长剑，轻轻触近那女子的下巴：“你又是何人？”
女子浑身惧颤，她被折磨了一个白天，她是最后的活口。她怕得要死：“我、我是柳步芳的侍女。”
阎怀敏淡淡点头：“他在何处？”
女子颤声道：“他带了车中的女子，说是要找个隐蔽无人的地方快活数日，叫我们往北，他往南去了。”
阎怀敏盯着她，忽而笑了：“虽然本官远在朝堂，可也对你们这些江湖小辈的名号略有耳闻。千面修罗聂茵茵？听说也是个自以为是的女侠，怎会与柳步芳相伴？那厮数年前被我所擒，亲手交给苦堂堂主邢修善囚禁，又如何能脱困？”
聂茵茵听得目瞪口呆，心想今日横竖都是死，大伙儿赔上这么多条性命，决不可将燕破岳供出来！她哈哈大笑：“柳大侠被困数年，潜心练功，早已入化境。他的确是冲你来的，你等着他日来取你性命吧！”
说完她身子猛的向前一倾，堪堪便要撞向阎怀敏的剑尖。可阎怀敏武艺高过她数倍，剑尖微微一偏，这一剑便刺中了她的肩头，顿时血流如注。
但聂茵茵的话，却令他信了几分。想到凌寒若是真的落在柳步芳手里，哪还能保全清白？
他怒气暗生，长眉轻蹙，策马而起。白马四蹄毫不留情踩在聂茵茵背上，瞬间只听咔嚓数声，聂茵茵身子以僵硬的角度，瘫软在地上。
他头也不回策马疾行，其余数骑见状亦调转马头，从聂茵茵身上踩过。
数骑远去，只余一地尸身，个个面目狰狞、死寂无声。